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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黄麦一梦-《梦回万象》(2 / 2)

  “呃,什么?呵呵呵。”

  “嗯……你得为我写一首诗。要写得很好,能让我开心,我就跟你回去。”

  邵慈这辈子还没读过几首诗。

  “不如让我刺杀美国总统吧,还有一成把握。”

  “哼哼哼哈哈哈。你什么时候写好我就什么时候回去。”

  他挪动身体靠近,轻轻搂住她的腰,凑近她的嘴巴。

  卢雨雁牙齿紧闭,他也没有深入的意思。

  感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可她的脖颈还是比之前更显潮红了。她埋下头,断开跟他嘴唇上的接触。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

  “我最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睡觉。只要开着窗,灵魂什么的也是可以感受到春天的。”她说。

  其时已是春末夏初。

  “你见过暴风雨么?我见过。”她弯弯的眼角乌黑亮丽。

  “当时我的心,在胸腔里咚咚咚咚地跳。我知道得赶紧走了,大风像掐着大树的脖子晃来晃去,耳朵里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她撅起嘴,像孩子一般摆出夸张的表情,白皙的额头上浮出细细的青血管,仿佛暴风真的正在把自己吹飞。”

  “雨水啪啪地糊在脸上,脑子变得好迟钝,只知道脚底下要拼命地踩,拼命地踩,哈哈哈哈……头皮都快要被掀起来了……就像正在和这个世界告别一样,有点悲伤——但心里却暖洋洋的。也许是因为,大风紧紧地裹着我的身体……

  “就好像是有人在抱着我一样……”

  他知道她动了情,于是轻轻抚摸她的肩膀。

  她的眼眶却像开闸后的瀑布口,泪流涌冒。

  他左手再次抱住卢雨雁,右手伸过来擦她的眼泪。她慢慢翻入他的怀里。他慢慢仰倒,让她更舒服地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哭得小声些了,他又起身给她盖上被子。她也给他提了提被子。他摩挲她的耳朵,哄她入睡。

  邵慈看她风情万种的脸庞睡熟了,悄然撤出手臂,下床。

  窗外是明美的远山,金黄色的小树叶落在绿草外凹凸不平的土径上,微风撩动洁白的针织窗纱飘起飘落,向鼻孔里送入尘土、麦香和野花草香。

  他无息地走到窗边。

  窗台上七只黄梨子排成优雅的上弧线,但每只黄梨都形态各异,有的昂起小脑袋,将把儿舒展地指向云天;有的圆滚憨厚,仿佛躲在众同伴身后熟思。

  他意识到这是她用心摆出的造型,很美。以至于让他这个不知情调为何物的男人下意识停下来欣赏了许久。看不同的角度,看阳光下的阴影,看水珠的晶莹。

  她并没有睡着。

  她回想他罕见的微笑。最初她不作声,开始得意,后来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没错,他不应该笑。他的笑容看似简单却又深邃,让人捉摸不透。虽然他经常做出让她吃惊的举动,但也不该在那时候笑。寻常女人或许觉得他的笑容再正常不过,可她越想就越感到不安。

  本来还想趁着幸福时分睡去,可是某种直觉困扰着她——他不应该笑!她有点发狂了,脸上仿佛有小虫叮咬。卢雨雁听到他离开了房间。

  “该死的。”她骂出了声。

  他过了很久才回来,脸上写着自信。

  卢雨雁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尴尬地微笑道:“我觉得你的‘孤单’是假的。你那么自恋,那么爱你的枪法,在意你的任务……又怎么会感到孤单?”

  他缓慢地踱步过去,在床垫上坐下,明显咽了一吞口水,低头望着她的手说:

  “……你就是另一个我。我遇到你就感觉不孤单。如果在我的一生中有一刻是不孤单,那么剩下的就全是孤单。”

  卢雨雁看似平静地望着他刚毅的下巴轮廓,左手却在底下狠劲掐着大腿,拼命憋着不使自己笑出来。

  ——“他从来都没有开怀大笑过,我绝不能笑,不然太丢人了!”

  可是她紧闭的嘴角还是咧开了,而且最后张得很大很大,用尽了全力地笑。

  她实在是太开心了,自出生以来,就不记得过有这样的笑容。

  很快她又羞得满脸通红,两手掀起被子赶紧钻到被窝里!

  “唔啊啊啊啊!”

  她双腿在被窝里扑腾,还一脚把邵慈踹下床。

  她突然又高高撑起被子,恢复往日语气:“你不用得意!实话告诉你吧,我不会跟你回国的。绝不会,一开始就没这个打算!”

  邵慈站在门口,变得好似一尊灰泥塑像。

  他站了一会儿,说:“我也是骗你的。为了带你回去自首。从一开始就是。”

  她继续蒙上被子睡大觉,“哼。”

  她有自信,他已经死心塌地爱上了自己,任怎么折腾也不会跑远,没有男人能离开自己。更何况是他,这次为了自己,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

  赌气等了许久,周围都静静悄悄的,她竟然真的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黄昏。

  原野上骤然下起了大雨。

  达摩走了,哪里都寻不到他的踪迹,仿佛瞬间从世界上消失一般。

  她找了一圈又回到屋内。

  她的心像是被掏空。

  一切是一场梦吗!

  “呃呜呜……呜呜……”她害怕了,弯腰攥拳,用力地跺地板,脸颊又挂上豆大的泪珠。

  她蹲下来哭,突然听到隐约的鸣笛声。

  她拿起枪,走到门外。远处公路上白色衬衣的男子登上了军绿色的的士头车,司机被打倒在地。

  卢雨雁朝着他奔跑,麦秆划破了小腿肚。

  他的脸一度转向这边,却似乎没有看到她。

  她心里开始感激这场雨,让她从头湿到尾,也许不容易看出她的泪。汽车转弯,溅起水花,泛出彩虹。她看到彩虹,和他在车子里的侧影,她终于意识到这是最后离别的彩虹。

  她举枪瞄准,准星随着车子平移,但她又放下枪,忍不住驼着背继续哭起来。

  邵慈下手很重,原车主头部流血,转而昏厥过去。

  “我知道错了,后悔了……都是我的错呜呜……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缓缓爬上柏油马路,望着天际线边的黑点沙哑地哭泣。

  天色渐渐变暗,卢雨雁扯过白人男子手中达摩的外套,披在肩上。

  两天后,她发现外套内口袋中的纸条,上面有铅笔写下的歪歪扭扭的句子:

  我会采尽最野的小花

  抱你上尽头的灯塔

  你得指颗星星

  告诉我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