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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雷雨之间(2 / 2)

  两人御剑下山后骑马来到皇都,遇上上元便一同逛逛,柳絮飞知道江北望对于文燕音讯全无感到疑惑跟不自然,即时自己回信也无回音,索性也不在写了,江北望个性很孤寡不喜跟人亲近,除了柳絮飞其他同门也不大接近他,这些心事无人可诉的结果就是导致变本加厉的孤独封闭。

  不厌其烦的温和开导,有时笑顏如清风的淡然处之,只有柳絮飞能让江北望稍微打开心扉,江北望觉得师妹是最适合飞昇之人,他感受到手足的温暖,他不喜多言而眉宇间细微的变化,师妹都能明白其意。

  "千层糕跟驴打滚,我想可以尝试做看看,咦?北望师兄你看桥头火树银花,要不去瞧热闹?"

  江北望有点好奇凝视着桥头的方向,柳絮飞知他心意便提出建议,两人并肩欣赏摊贩跟商品,喜鹊派文燕监督河堤的烟火施放,文燕知道这是"以任务之名行放松之时"虽然不愿但也不好违抗,站在河堤严肃的盯着烟火师傅们,搞得像是监督什么随时会出人命的可怕工程。

  天空炸出五顏六色的烟花同时,明亮了夜晚且提升了欢愉的气氛,河堤站着的黑衣姑娘见到那寡淡的男子,一时间彷若周遭的躁动、叫嚣、踱脚、叫卖声都被阻绝了。

  柳絮飞曾经在引领新弟子时匆匆撇见江北望书案上的女子画像,她从来没有直接面对过她,在江北望神情恍惚那一刻,便确定那女子便是文燕。

  江北望只有对柳絮飞亲口提过一次,关于家乡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文燕,他们分开后就音讯全无,悲伤的情绪很深沉,男人对于挚爱通常三缄其口,会朗朗上口如数家珍的女人都只是排解忧愁的对象罢了,江北望自认道心不坚,便再也不提。

  柳絮飞突然取出传音符道:"咦?我以为你们还要三天才到?行!师尊还在皇都河北街东道呢!你们声音都被这里的吵杂声盖过去了,师兄,我去前面说话,等等城门见。"

  她很快消失在人群中,江北望走下去,旁边的画坊游人笑闹不绝,文燕心中的激动与吃惊在出口时立刻被怒火覆盖,道:"江仙师,许久不见。"

  江北望如坠冰窖,那声"江仙师"划清楚河汉界,只需要这客气到生疏的三个字,令人讽刺的是,当年也只需三个字就将眼前人拥入怀抱,如今却又是三个字隔绝了多年思念与千言万语。

  他僵硬的看着文燕,对方先脱口而出道:"看来你在崑崙派过的挺好,刚刚那是柳仙师吧?江南沐云柳家独霸一方,人……也好看得紧。"

  要是寻常男子便会说"再好看也没有你好看"或"她只有好看,你得一切在我心中才是无人能及"之类的花言巧语,先哄一顿在说,可惜江北望天生就是冷硬的,两人都认为自己一片痴心被辜负,多年来数百封信杳无音讯,江北望满腔期盼思念被文燕尖锐的言语打得支离破碎。

  他深深吸口气道:"为何从未来找我?"

  文燕顿时怒不可遏,指着他咬牙笑道:"哈哈!你说什么?你知道我经歷了什么?父亲因失职鬱鬱寡欢、母亲自縊,家產被其他叔伯夺走,我除了追随父亲的遗愿进入灵鸟部,替他继续寻找神书的下落,我还能去哪?你呢?!不闻不问!是,你千方百计想当上玉清宫宫主,现在不是那什么顾西辞?你还不是讨了个太清宫得什么鬼宫主?怎么?躲了好几年突然兴致大发下山了,是不是接下来还要发个喜帖来给我证明你有多么仙途不可限量?!"

  她实在太过愤怒,这么多年的痛楚孤独,再见面时这面瘫浑蛋只是问一句"为何从未来找我?"

  如果可以她简直想把这男人踹下河里,拜託上苍快点让他冲到下游吧!我真的此生再也不想见到这个浑球!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打得过江北望了,少年少女互相比试对练,剑招勾勒出心意相通的默契,甜蜜无比,江北望总是让着自己,在她胜利开心大笑时露出浅浅的笑容。

  江北望被她指摘得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两人一人气得不断喘气,一人仍就闭口不言,文燕胸口起伏,道:"成,你也不用同我说什么道法道心什么的,我现在是灵鸟部之人,过去与你不是一路人,现在、以后,永远都不会是,是在下失态了,告辞。"

  他还是不说话,她以前喜欢这份寧静沉稳,现在却厌恶这种高冷姿态,江北望朝着她背影大喊一声:"小文!"

  然后,没有然后了。

  "这故事糟透了。"

  "的确呢!不过崽儿不好奇北望师伯当时想说什么吗?"

  年幼的雪鹰挥拳披掛,紫竹林中纪荣坐在石亭拨弄琴弦,柳絮飞是个宽容且懂得尊重生命之人,她从未与任何人透露过江北望的私事,现在雪鹰想来,纪容可能从某些流言蜚语抽丝剥茧、师尊与江北望两人相处时的举手投足、任楠风隔三差五与江北望在秦楼楚馆大打出手等等,一点点的臆测去证实。

  雪鹰才后知后觉、细思极恐发现纪容真的很心思…….

  "容儿真的是天才!"

  他兴奋得下结论,可怜那锁骨与各处伤口得血凝结成块,这个被心上人属下爆打成狗的青年还一味的痴苦爱恋着。

  他赤裸着上身,蹲在角落用力擦拭神武大帝石像上的鞋印污渍,看着是被人一脚踹下祭祀台,脸颊上面还有墨痕,简直像是个幼稚小儿得鬼画符恶作剧!

  雪鹰看着石像,将污渍用道引剑锋小心刮去,道:"楠风师伯下手太过了,槐叔您心胸宽大,肯定不会计较得对吧?这里祭拜的东西很多,香油都是金银珠宝,可惜就是没有酒,我身上也没有酒,下回我去找一坛仙人醉给您。"

  庙里被他仔细地收拾乾净,不过屋顶破了洞,渗水搞得地面均是污泥,他抓抓头不知该怎么有效率的清理乾净,他在屋外转一圈,用扫帚将叶片跟黄土扫出去,用仅存的灵力设下避水决阻隔外雷霆大雨。

  一切被他整理如初,雪鹰跪在神武大帝面前,看着石像过度庄严的面庞,道:"槐叔,你飞升了,我却还有好多事不明白,师尊没了,我闭关出来以为自己比以前厉害一些了,可神魔之主出世带来了血尸瘟疫,师姐为了救人自己染病而亡,我不断修练想救人也无法阻止瘟疫蔓延,最后是柳庄主跟莫门主出手才平定,想为容儿找到神书弥补他生前遗憾,却发现引出血尸瘟疫、引发战乱、害死晏殊之人,竟是纪容。"

  雪鹰道:"我该怎么做呢?好像我只是不断在追逐错误,越是努力越是偏移目的,杨师兄变得好厉害,虽然话比以前少了;柳师兄还炼化了扇子,他本就资质绝佳;师姐现在是楼主了…….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开心快乐?"

  "槐叔,我好想您。"

  肩膀上一股热流,他心磅磅跳,满怀巨大期盼得回头,而那件不知从哪里飘下来的单薄道袍兜住他脑袋,雪鹰起身将衣带系上,黄铜镜中反射出顶着鸟窝头,穿着洗白旧道袍一脸茫然的青年。

  黄铜镜中,他彷彿看到江南中了血尸瘟疫的人群,哭喊咒骂、绝望愤慨的辱骂柳问麒,天空被金色麒麟劈开,戴着黑眼罩的冰美男子无视一切辱骂,只是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要灭我我灭天!"

  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要灭我我灭天!

  他笑了笑,恢復重整了情绪,强大,并非单指外在的法术剑决,还有战胜心魔的力量!

  神魔之主会被不视主的曼珠沙华吞噬,纪容的神智、感知、魂魄都会在癲狂中消耗殆尽,雪鹰比任何人爱着纪容,伤口被银白的灵光逐渐癒合,在他清明灵台时,锁骨两道横向伤疤同时形成,他右手握住道引剑对神像磕头跪拜后,转身离开。

  若是外表的强大与内心不成正比,曼珠沙华很快就发现破绽,那时,纪容将被灵魂撕裂,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

  根本就无人能战胜曼珠沙华,萧桓也是这样被它杀死得,因为萧桓捨弃一切逃离,到头来就是李阜陪在身边也无济于事,萧桓寧可被吞噬也不愿向萧云低头,雪鹰明白一切仍未萧桓悲伤,记忆中,萧桓太孤独,单纯的善良,单纯的想拯救世人,却被日日凌迟伤害,变成如此分裂的人格,世人恨他,他又该去向谁求一次公平公允?

  萧桓就是纪容的榜样,很快纪容会回黑山不断开起绝死裂谷,在绝望炽热的岩浆、死人的枯骨、凄厉得尖叫、过往的伤痛中困死自己。

  他会成为第二个岩江,或是更糟,拥有了神魔之主的力量,先灭世再灭己-

  容儿,别忘记最后的温柔,师尊死前仍不断告诫我们,不能有恨-

  雪鹰知道柳絮飞永远都是爱着自己,他有过跟寻常孩子一般的亲情,他心疼纪容必须在孤独与恐惧中脱胎换骨,再仇恨与愤怒中成为神魔之主,不管如何,雪鹰始终想要救他。

  不管生与死,对与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