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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2 / 2)


  才走了十数步,将到亭子的时候,却有说话声音传来。

  她止步侧耳听去,忽然怔住,原来正是荣王殿下跟晏老两人,——是洛雨没说清楚,阑珊还以为他们在堂内,没想到却是在室外。

  阑珊不想偷听,当下转身。

  “殿下说的不错,”晏老的声音透过重重的花木传来:“阑珊的确如此求过我。”

  竟是跟她有关!

  阑珊止步,有些诧异地回头,眼前花木葱茏,仿佛是天然的屏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赵世禛说道:“那可真是可惜了。”

  “有何可惜?”

  “我原本觉着,以舒监造的才干,只留在此地委实有些屈才。”

  “哈,”晏老笑了声,道:“听王爷的口吻,像是要抬举她呢?”

  “可惜,舒监造似乎是个淡泊名利之人,他连首辅大人的邀约都能辞了,自然也并不把本王的抬举放在眼里。”

  晏成书又笑了一声:“多谢殿下青眼,只是我这个小弟子,才能是有一点的,只不过若是要当好官,自然并不只是靠着才能,她于人际之上毫无经验,性子又软,放她出去我也很不放心。何况,老朽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老朽毕竟已经有了个当首辅大人的弟子,夫复何求?至于阑珊么……我只想她守在我的膝下,权当我的半子,伴我过这残生,平步青云之类的,还是交给杨时毅那样的人吧。”

  这话说的很通透了。

  沉默了片刻,赵世禛道:“老先生的话,跟舒监造拒绝我的话如出一辙,听你们的口气,好像只要放舒监造出去,必然就会大祸临头似的……这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吧?就如同子女大了,自然要放他们出去闯荡,不经历些风风雨雨的磋磨,如何能够练成一双铁翼,一辈子窝在长者的荫庇之下,空有一身才华无法施展,不觉着遗憾吗?”

  晏成书道:“也许,但跟留下遗憾相比,老朽觉着命更要紧。”

  赵世禛沉吟:“那倘若本王可以向老先生许诺,只要为我所用,必然保舒监造无碍呢?”

  花木之外,阑珊微微震动,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拨开遮着眼前的那丛黄姜之花,在玲珑重叠的炽黄花瓣之中,前方栖木亭中,有一张容颜在花影中若隐若现,清俊贵雅如许。

  晏老并没有回答。

  赵世禛道:“莫非老先生不信本王的话?”

  “不不,老朽岂敢,王爷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晏成书仿佛随口的玩笑:“但是……老朽再说句难听的话,假如、有朝一日她犯下滔天死罪呢?”

  “这,”赵世禛笑的漫不经心,“莫非他要谋逆?”

  “殿下,这玩笑可开不得。”

  “不是玩笑,只是一种可能,就如同老先生你自己方才给的假设,”赵世禛缓缓转头,目光扫过眼前大片盛开的姜花,“本王不妨留这句话在你跟前,——就算舒阑珊谋逆,我也能保。”

  就在赵世禛目光掠过姜花的时候,阑珊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握着花枝的手。

  原先给压着的花朵摇曳起来,将荣王殿下的容颜晃的迷离。

  但是他的话却如此鲜明而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甚至依稀给了她一种错觉,好像,赵世禛最后这句话并非是对晏成书说的,而是——对着她。

  阑珊后退一步。

  她听见晏老说道:“殿下果然是胆识过人,只不过这些话,仅限于旧溪草堂中罢了。”

  阑珊并没有再听下去。

  她知道晏成书绝不会同意自己离开,更加不会同意自己跟着赵世禛。

  毕竟,这种行径很像是“送羊入虎口”。

  她离开了旧溪草堂,突然想起驴子没有取,忙又返回。

  却正遇到赵世禛独自一人负手迤逦而出。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面上毫无诧异之色,就好像早就知道她等在这里一样。

  赵世禛道:“随我来。”

  尽量无视西窗愤怒的目光,阑珊一头钻入赵世禛的马车里。

  呆坐了片刻,她手忙脚乱地先把包袱解开:“这是殿下的袍子,完璧归赵。”

  赵世禛“嗤”地一声:“好个完璧归赵。”

  阑珊愣了愣,略有些不自在,但她很快克服了这种感觉:“殿下,我有一件要紧大事!”

  “哦?”

  阑珊把那具无头尸体的事情说了,道:“我方才去看了眼,那个人、那个没有头的人,看衣着分明……是……”

  “是东宫司议郎。”不等她说完,赵世禛已经给出答案。

  阑珊目瞪口呆:“真的是他?”

  赵世禛笑的怪异:“自然了。”

  “可……”阑珊有些胆寒:“是殿下叫人做的吗?”

  “我只让人除了他,没想要砍去头颅抛尸荒野。”

  “那、那又是何人?”阑珊心颤。

  “是想要留下警示给本王的人。”

  “警示?”阑珊想不通,“是、是东宫的人发现殿下护着我,所以……”

  “正好相反,并非东宫。”

  阑珊彻底懵了。

  “你该高兴才是,”赵世禛似笑非笑的,“之前本王还担心有人不长眼的会伤到你,可从此之后,你已经无碍。”

  “殿下,我、我不明白?”

  赵世禛淡声道:“杨时毅的人到了。”

  阑珊窒息:“是他的人?”

  内阁的力量自然不容小觑。

  赵世禛在此地盘桓了这样久,内阁自然早收到风声,绝不会按兵不动。

  他们知道东宫司议郎是为除掉舒阑珊而来,却不明白为何赵世禛竟会杀了他。

  但是私杀东宫记名官员,却是大罪。是以他们找到尸体,取头曝尸,是想传信给赵世禛,以此要挟他不要轻举妄动。

  “那夜本王跟你说过的话,想好了吗?”赵世禛抬眸。

  阑珊咬住唇:“请殿下见谅,小人、实在不能从命。”

  赵世禛端详着她,眼神里的温度一点点的消失。

  “既然你已经选择,又加晏老做主,本王自然不会为难。”

  赵世禛瞥过那袭松花色缂丝袍子,旋即垂下眼皮,长睫遮住了眸子里的慑人冷意:“但你记着,仅此一次。往后……你可千万别再自己送到我手上。”

  然后他就叫了停车。

  阑珊昏头昏脑地下了马车,还在发愣的时候,车上又扔下一样东西。

  是那块包袱皮,以及荣王殿下那袭珍贵非常的缂丝袍子。

  西窗看见这幕,幸灾乐祸的,笑道:“活该!哼,什么脏手碰过的东西,我们主子才不要了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行而去。

  阑珊立在官道上,明明是解脱,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一点难以形容的酸软。

  终于她俯身把地上的袍子捡起来,又用包袱小心包好。

  “真是败家子,”阑珊叹了口气,重新把包袱背起来,“你不要拉倒,我要!肯定能卖不少钱呢。”

  荣王殿下的马车经过镇中的时候,街心处有几个孩童在一块玩耍。

  像是起了口角,小孩子们大打出手,竟齐心协力地把其中一个狠狠推在地上,孩童们指着那被欺负的孩子大说大笑,充满了天真的恶意。

  赵世禛隔着窗户看见,忽然喝命停车。

  看到王爷的车驾,孩童们吓得一哄而散。

  只有地上的小孩子一时还爬不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那身着锦袍容貌烨然如神人的荣王殿下走到那孩子的身旁。

  “你是言哥儿?”赵世禛俯身探臂。

  被打的小孩子正是言哥儿,他本满面警惕,听赵世禛唤出自己名字后才也伸出了小手。

  赵世禛握着他脏脏的小手将他拉起来,看到言哥儿的脸上有两处青肿:“疼吗?”

  虽然受了伤,眼睛也湿润微红,言哥儿却仍是倔强地摇头。

  这孩子是瓜子脸,眼睛大大的,眉清目秀。

  如西窗所说,一点儿也不像是舒阑珊,眉目中有几分似是阿沅,除此之外……还有些许难以言说的眼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