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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2 / 2)


  她一口气悬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惊魂甫定地盯着还坐在那长石上的人。

  不知是不是千钧一发的时刻及时察觉到了是她,那一下,竟是在她面前打了个弯儿,生生偏了两寸。

  否则,她眼下应当已经人头落地了。

  “你来作甚。”冷冰冰的声音,连嘲讽她几句都不稀罕。

  得,真生气了。

  她看了桑桑一眼,示意它这会儿可别火上浇油,而后清了清嗓子,道:“獓靥还未现身,不如先回去吧。”

  “回去?”他呵了一声,“本尊为何要回去?又凭什么忍下那些凡人的无端妄议!”

  只要他想,当场杀光了他们都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

  为何要忍?凭何要忍?

  身后沉默了须臾,传来一声叹息。

  “事发突然,用凡间的话来说,是铁证如山。”她不晓得这话该如何委婉地说,清风师兄如此好脾气的人,脸色都难看成那副样子,遑论旁人。

  “所以本尊就要认罪?”他忽然抄起河岸上的石头,狠狠地朝远处一砸,清脆的回音在山谷中回荡,“你也一样,都是这么想的,本尊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回头就将你们都杀了!”

  依旧是怒不可遏的口吻,那副嚣张至极的态度,然而云渺渺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成为“阿九”的第四年,北若城最冷的冬天,印象中,能与北海之滨的白辛城一较高下。

  不夜天东家每日用炉子温养的白牡丹给人折去了一朵。

  她曾偷偷瞥见过那株牡丹,实在是世间难得的美,养得比北若城大多数的人都要金贵,一瓢甘露,已是她那些年想都不敢奢想之物。

  牡丹有损,东家大发雷霆,不夜天的姑娘奴才们上上下下翻找了两日,终于第三日的午后,在她屋里的枕头下,翻出了一支残破的白牡丹。

  有人说,曾见她鬼鬼祟祟地在东家屋前晃悠。

  也有人说,她曾痴痴地望着那株白牡丹,不能回神。

  还有人说,她做贼心虚,匆匆将花藏在这,真是天道好轮回

  众说纷纭,但是花找到了,无论是谁,自然要罚。

  碰巧那日东家刚得了一株金丝海棠,养了太久的白牡丹也有些腻味了,没有将她棒杀,只寻了一个龟奴,拿着院中松土的小铁铲,掌她的嘴。

  “欺负一个娃娃也没劲儿得很,但身在不夜天,规矩就是规矩,打,打到知错为止。”

  而后,每问一句“知错否”,她便要挨一嘴巴子。

  不过是因为,她不肯松口道一句“知错”。

  她这三生,什么委屈没有受过,什么苦头不曾吃过,独独不能认的,是自己没有做过的事。

  那日,不夜天几乎所有的姑娘和奴才都来看她挨打,莲娘被拦着,不得上前,情茹站在台阶上,紧紧握着拳。

  冰冷的小铲子抽在脸上,火辣辣地疼,打肿了她的脸,嘴角都渗出了血,可自始至终,她都不曾认过一句错。

  众人看着她的眼神,从唾弃渐渐多了几分不忍。

  可惜啊,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个人问她一句是不是你做的。

  看着此时的重黎,她忽然意识到,从今晨至今,也无一人问他一句。

  可是你做的。

  她抿了抿唇,迟疑片刻,心平气和地开了口:“所以那掌柜的是你杀的吗?”

  话音未落,河滩上那人忽然回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答复。

  “本,尊,没,有!”

  那眼神,怒到了极至,甚至泛出了腾腾杀气,仿佛下一刻就能扑上来咬死她。

  实在是吓人。

  重黎记得,他上回这么瞪着妖族进贡来的一只狐狸精时,那搔首弄姿的玩意儿卷着自己的狐狸尾巴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崇吾宫。

  然而这次,预料中应当跑得比谁都快的那怂包女弟子,却只是这么静静地望着他。

  而后,她竟然跨过了那道用来庇护于她的阵法边缘,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在他不得其解的注视下,停在了他面前。

  “真的吗?”她头一回敢这般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再度发问。

  重黎愣了愣,旋即不耐烦起来:“爱信不信!没有就是没有!”

  她唔了一唔:“嗯,知道了。”

  “什么?”她应得突然,他一时没缓过这个神。

  云渺渺也没打算给他细问的机会,忽然冲他伸出了手:“回去吧,先不生气了,行不行?”

  这话说得着实好声好气了,有那么点儿诱哄的意味。

  桑桑死死地盯着他,好像只要他敢不伸手,它能当场给他脑门都啄出血来。

  “你说不生气便不生气?你当你是谁?”重黎显然不是那等晓得借坡下驴的人,低头瞧了那手一眼,顿时目露鄙夷,“自己瞅瞅你这鸡爪,也好意思递给本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