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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1 / 2)





  直到太阳下山,六队男女老少齐上阵,藏完了最后20亩水田的秧之后,胡杨还在琢磨着如何改进挖水沟的工具。

  郝建国奇怪:“他们还要挖什么水沟呀?不是都已经弄完了吗?”

  胡杨责备地看了他一眼,认真地强调:“明年,明年肯定所有的田都会养鱼养鸭子,到时候平田埂挖水沟得需要多少人手啊?”

  周卫东忍不住笑出声,调侃拎着木桶的同伴:“哟,你这是真准备娶个金牡丹,在杨树湾安家落户了。”

  胡杨气得拎起水桶,作势要让周卫东要好好亲一口大鲤鱼。

  周卫东赶紧往前跑,嘴里头还嚷嚷着朋友妻不可欺,君子不夺人所好。

  胡杨都快气疯了,直接将木桶推给女同胞们,追着周卫东破口大骂。

  不知死活的周卫东仗着自己是全校长跑冠军,居然还敢回头朝胡杨做鬼脸。

  两人一前一后谁都不肯放弃,看的边上陆续结束农忙任务回家的村民全都叫好,还分成两派分别给胡杨跟周卫东加油。

  余秋跟在后面囧囧有神,感觉广大人民群众还真是活泼呀。

  周卫东一直跑到知青点才停下,不是因为他跑累了,而是门口站着熟悉的身影。

  半大的孩子欢快地奔过去,一把抱住自己大哥:“大哥,你怎么来了?你们高中来我们这儿学农吗?那你可晚了一步,我们杨树湾今儿刚结束双抢。”

  周卫东的大哥很是心疼地看着弟弟:“不,省里头组织了慰问团,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当着人家大哥的面,胡杨当然不好对同伴动用武力,他赶紧满脸堆笑:“周大哥,你来啦。正好,我们今天有大鱼,吃烤鱼。”

  他转过头,招呼了一声余秋:“快快快,你们收拾了鱼,咱们烤了了招待周大哥。”

  “余秋?”周大哥惊讶地抬起头,转头问弟弟,“是咱们八中的余秋吗?她也在杨树湾插队呀。”

  走在队伍尾端的余秋浑身一个激灵,突然间反应过来,周卫东的这位大哥很可能认识这个时代真正的余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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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然保护色

  余秋蹲在地上,头垂得低低的, 整个人蜷缩着, 活像只鹌鹑。然而这还不够,她恨不得自己登时变成土行孙, 可以一头扎进地底下, 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 迫切的希望夜幕瞬间降临,或者是电闪雷鸣, 突然间凄风苦雨,反正总之要天光散尽,好让黑暗遮住自己的这张脸, 别让人看清楚自己的这张脸。

  周卫东的这位大哥果然认识八中的余秋, 而且两人之间还有点儿渊源。

  她之所以清楚这些,是因为周家大哥正坐在井水旁, 一边心不在焉地洗着胡杨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大蒜, 一边絮絮叨叨地对着空气忏悔。

  对, 他是面对着空气说话,因为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着余秋的方向。

  周大哥不敢看余秋,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深深的懊恼当中。

  他懊恼当初自己不应该跟着同伴冲进余家, 砸烂了余母视为生命的钢琴。

  他懊恼不该将余秋的母亲直接架走, 勒令她跪在大太阳底下写忏悔书。人都晒晕了, 也不让人家到阴凉处歇歇。

  他更懊恼那些女学生硬逼着余秋的母亲剃阴阳头, 还拿皮带打她的时候, 自己没有开口阻止。

  他还懊恼那些人硬逼着余秋的母亲在台上跳中字舞时,自己也是下头那个鼓掌叫好的人之一。

  他的确认为那个女钢琴家罪孽深重,需要好好脱层皮,洗了骨血重新做人。

  但是他并没有想过她会用自杀来了结自己的生命。

  被斗倒的人很多,关进干校刷厕所的,当挑粪工的,比比皆是。为什么人家都能活下去,她却要死呢。

  一定是她自知罪孽深重,所以畏罪自杀。

  他在家里饭桌上发表自己的观点时,平常一直和颜悦色的母亲,却突然间发了很大的火,抓着鸡毛掸子狠狠抽了他一顿。

  他莫名其妙挨了打,只觉得委屈。

  最后母亲却哭了,说他出生的时候难产,要不是余秋父亲拼命抢救,他这条命就没了。

  结果人家费尽心思救下来的小畜生,却逼死了人家老婆。

  当天夜里,周家老大做了噩梦。他想起很小的时候,自己其实每年都跟着父母去余家拜年。他家有很多大孩子小孩子,好像都是跟自己差不多的情况。

  不过他很少见到余教授,因为同事要回老家过年,所以他经常替别人值班。

  招待他们这些客人的就是余秋的母亲,那是个很和气的女人,从来不肯收他们拎上门的礼品。

  那个时候的小余秋常常坐在小房间里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什么书,偶尔也会出来跟同龄的小女孩一块儿玩,眼睛亮晶晶的,神气的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家就搬出了医院安排的房子,住进了一个杂院子。自己也再也不跟着父母去拜什么年。

  周家老大说的颠三倒四,常常含含混混地说了几句话之后,就突然间紧紧抿上嘴巴,把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头去。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余秋,他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到这个姑娘,是她妈妈死的时候。那双神气的大眼睛灰蒙蒙的,空洞得可怕,看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