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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年冬第28节(2 / 2)


  「亲爱的帕维尔老师,

  你好。

  这是我到达哈尔滨的第二个月,我成功将白雪安送到她父亲那里,也去了我们曾经跳过舞、您生活过的地方。

  这里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

  春天的哈尔滨风沙大,我现在住在松花江侧,每天步行三十分钟,坐在江堤上看日落,大部分时间,还是能想起您。

  我的弟弟已经在绥化定居,他在那里做工人,有一份很好的收入,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还是孤身一人。

  经常会有人疑惑我为何至今未嫁,流言蜚语也不在少数。我不愿将这些肮脏的话语写给您听,我只想说——

  因为我爱您。

  十年,二十年,我还在爱着您。

  无望而隐晦地爱着您。

  我确认您将永远都无法收到这封信,因而我才会这般直白而大胆地写下这些,因为我知道您绝不会看到,所以才能把这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大胆写下。

  我始终爱着您。

  在您不知道的时候,有个受过您帮助的学生,热切不二地一直爱您。

  或许您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我可以用俄语和其他人流利地交谈,在面对您时却总会吞吞吐吐;您不知道,和您主动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话题,都要耗光这个胆怯女孩的所有精力;您不知道我练习着每一次和您的打招呼,练习着步伐,只为了能够再度与您起舞。我会在见您时穿上她最干净的衣服,会将头发反复梳理无数次。

  我悄悄留意着您提到的每一个书籍,在晚上偷偷阅读;我努力学习您所提到的一切知识,因为我想要得到您的赞美和夸奖。

  我怀揣着对您的爱意,好像怀揣着一块儿随时可能被发现的、正在融化的冰。

  可我始终没有胆量说出这一切。

  我们之间从没有开始,我们从未在一起,我们连’分离’这两个字都不配使用。

  得到您将要随父亲回到苏联的那天,我哭了一整个晚上,以至于第二日见您时的眼睛仍旧是红肿的。您那时大概以为我是为了分离而难过,因而只宽慰地告诉我,我们中间的情谊不会因为国家关系的恶化而就此断绝。

  您告诉我,我们终有重逢的一天。

  在你们确定回国日期后,您和令尊熬夜来将那些技术、那些使用方法来教给我的父亲,您不眠不休,熬夜写所有的故障可能性,写如何处理那些应急状况,写那些所有的、您能想到的、我们可能用得到的知识,您想办法将自己的笔记、书本、工作日志全都留下来,留给我的父亲。您将那些东西送到我家的那个晚上,我看到您难过地对父亲说,您很遗憾,不能继续帮助我们。

  我又哭了一夜。

  我看着月亮,月亮告诉我,你们不会再见面了。

  我不相信。

  你看,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

  我信了。

  离别当日,我和父亲一起送您去车站,我看着您上了火车,我止不住地落泪,我想说我爱您,但我却不能说——我明知这是不可能的,您不可能爱我,您也不能爱我——我也不能爱您。

  我们离得太远了。

  我看到您蓝色的眼睛中也有泪水,我看到您在向我挥手,我能看到您在对我大声说什么……列车开动,我跟着列车跑啊跑……我追不上,我跪在地上哭泣,直到被父亲拉起。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大概不会再爱上其他人了。

  您将我的灵魂带走了。

  帕维尔老师。

  这时候的哈尔滨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哈尔滨了,唯独令我留恋的,还是那株古老的梨树,它还是那么茁壮,开着白色的梨花,我每天都会花半小时走过去看它。我失望地发现,除了这棵树,其他的东西都已经和我记忆中不一样了。

  我打算明天就回漠河,至少那里还有父亲的坟墓陪伴我。

  隔江相望,祝您生活愉快。

  您的学生;

  宋青屏。」

  读完信,杨嘉北沉思半晌,他问:“等我腿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姑奶奶住过的地方?”

  宋茉已经开始准备下饺子了:“啊?”

  “到松花江步行半小时,到古老的梨树——这是说古梨园吧?张作霖种的那个梨树,”杨嘉北缜密推算,“划一下范围,就道外那片,不算远,改天我们过去看看。”

  顿了顿,他又说:“那边都是老房子,拍照挺好看的。”

  宋茉说:“不要,你每次都会把我拍成犯罪嫌疑人。”

  杨嘉北说:“别,你等我好好练练呗。”

  说说笑笑,往开水里倒了热滚滚的饺子——

  过年啦!

  ……

  杨嘉北的腿,刚敲了石膏,就和宋茉一块儿去找以前姑奶奶住过的地方。

  时间太久太久了,久到完全没有线索,就连姑奶奶的下落——宋青屏,也是从杨嘉北妈妈口中得知的。

  她们这一代的人,对上一代的交情也浑然不知,只是隐约记得一星半点,渐渐也忘掉了。